《曼克》极具话题性,还没上映,便已先声夺人,在我看来,原因无非三点:
《公民凯恩》、大卫芬奇、加里奥德曼。
好莱坞最伟大的电影遇上奥斯卡的无冕之王,外加奥斯卡影帝一枚;
三者之中单拎一个,足以在电影圈掀起一阵波浪,何况还是三个——
简直就是滔天巨浪!
媒体评价更是不吝溢美之词。
"全片充满了睿智、精致、惊险、是大卫芬奇最好的作品之一。"——Empire。
但是,对多数观众而言,若想领会《曼克》精髓,有一前提:需要对故事背景有一定的知识。
先说说《曼克》的创作背景。
《曼克》是一部关于《公民凯恩》的编剧赫曼·曼凯维奇的电影。
《公民凯恩》相信大家都知道,只要是个影迷,总能耳闻大名——好莱坞最伟大的电影之一。
《曼克》的剧本由大卫·芬奇的父亲杰克·芬奇于90年代写成,将《曼克》搬上荧幕,算是其未竟的遗愿。
二十多年后,大卫·芬奇接替父亲,与Netflix 合作,他终于把这个心心念念的故事搬上荧幕。
剧本命运多舛,为《曼克》增添了几分传奇色彩。
对于剧本,芬奇其实很有看法。
在接受Vulture采访时,他曾谈到对于这个剧本的看法。
其实早在大卫·芬奇开拍《异形3》前,他的父亲就已经开始动笔编写《曼克》剧本,而据大卫·芬奇表示,他父亲的原始剧本是关于“一名伟大的编剧在一个自大狂妄又卖弄的世界中逐渐被抹去的故事”,而他更是在经历过《异形3》恶梦般的导演经历后才终于体会到父亲的深意。
并且,大卫·芬奇谈到跟Netflix 合作的好处之一,就是不会再经历过往藉由传统院线上映会有的首周票房压力,而电影也将会一直活在串流平台的数据库中。
简单来说,《曼克》剧本初衷,在于表现好莱坞制片厂和电影创作者的冲突,也就是甲方乙方的矛盾啦。
理解这一点对理解电影很重要。
大卫芬奇用了大篇幅讲述了桀骜不驯的曼克(加里奥德曼扮演)混迹好莱坞,与权贵作斗争的故事,斗争的结果,就是《公民凯恩》横空出世。
虽然,斗争的形式较为隐晦、克制,充满文人式的洒脱;
但是,资本家对创作者的压榨在那个时代,显得残酷万分,毫无留情。
奥德曼的表演无可指摘,大腹便便的狗爹凭借台词功底和灵动的语言,在影片中口吐芬芳,嬉笑怒骂,甚为癫狂,颇有太白醉酒之感。
这是《曼克》故事中的一条线,一个好莱坞电影圈的故事。
《曼克》还有另外一条线,是好莱坞政治圈的故事——1934年的加州州长选举。
州长候选人有两个,一个叫弗兰克,一个叫辛克莱。
弗兰克的背后是赫斯特,辛克莱的背后是打工仔。
片中,《公民凯恩》的原型威廉·兰道夫·赫斯特是个大资本家,具有钞能力。
面对钞能力,辛克莱输了,一个政治理想主义者拜倒在资本面前。
这里,《曼克》剧本在大卫芬奇手里,焕发着时代特色,这可能是他父亲意想不到的结果。
2020年的美国大选,与片中的政治丑闻何其相似,持续的经济下行压力,压得世界喘不过气,我们无力改变,我们只能适应时代,接受996,享受工资半价的福利。
这是个右转的世界,刹车改变不了车的方向,转向需要人的意志。
大卫芬奇的心思很明显,也很讨巧,借着《公民凯恩》的时代意义,利用《曼克》打造新的时代符号,成为理想主义的先驱。
此意义而言,《曼克》冲奥的野心昭然若揭——《曼克》很有普世价值。
普世价值,是好莱坞小金人的命门,恰恰又是“懂王”要批判的东西;共和党维护的,恰恰是传统的、正在消逝的美国,它是反普世的。
可见,好莱坞是民主党的阵地,此言非虚。
冲奥真如此简单吗?我看未必。
《曼克》的剧本硬伤无法忽视,它很空洞、平庸,至少对我而言,吸引力不高。
这就设计到艺术家创作艺术作品时,面向对象的问题了。
所有的艺术创作都有其创作对象,写作者有写作的对象,影片亦有拍摄的对象。
看完《曼克》,笔者有一疑虑,若果大卫芬奇在创作一部艺术电影,他的创作对象是谁?
我们暂时撇除艺术创作无关他者,仅仅是艺术家的个人表达这类废话,在我看来,没有读者的作品只是一种个人观念的集合,远远称不上艺术。
更何况,电影本身就是资本聚集的产业。
如此,至少在我看来,普通走马观花式的观众不是大卫芬奇的理想读者,前者很难融入《曼克》的黑白世界。
没错,故事缺乏融入感,是本片最大的问题。同为黑白传记片,《艾德伍德》就比《曼克》做得好。
试想,要让一个21世纪的观众主动融入一个30年代的故事,本身就充满了挑战。
并且,这又是个关于好莱坞小圈子内的故事,与大众距离甚远,若无相关文化知识背景,终会迷失在繁复的人名中(上一部令人恍惚的电影还是《好莱坞往事》,两者同为好莱坞的情书,真是异曲同工)。
更要命的是,《曼克》叙事零散,时间颠倒,结构交错,大卫芬奇在玩弄叙事技巧和拍摄技术,全然不顾普通观众的观影体验,不是每一个观众都能对30年代的好莱坞琐事如数家珍的。
本片一个叙事特色:关键人物在台词中,先于本人出现;
换言之,很多角色先出现在人物台词中,后在荧幕上登场。
若无相关背景知识的了解,毅然扎进本片的剧情里,实难融入;
且,为了“拟古”,《曼克》的人物台词极为考究,充满了抖机灵的俏皮,配上利落的剪辑,视角、场景转换极快,稍不注意(流媒体缘故,观众的视听环境容易受外界干扰),便与剧情对不上号。
总之,《曼克》并非商业片,其视听语言比较反主流,呈排斥观众的特征,同时,影片信息量大,对话长,是一部比较费神的电影。
这就好比,一个对“曼森杀人案”毫无了解的人观看《好莱坞往事》时,猜不透昆汀的创作意图,最终,在零散的叙事里昏头浑脑,无疾而终。
“你不可能在两个小时内展现一个人的一生,你只能期望留下一个人的印象。”
有时候,笔者甚至觉得,大卫芬奇像是个被过往成就遮蔽双眼的偏执狂,沉醉在自己的叙事圈套中无法自拔。
也或许,这是媒介载体的缘故。
由于《曼克》不上院线,大卫芬奇预设了观众暂停画面,琢磨剧情、台词的可能,而将精力统统放在了电影形式上。
事实上,《曼克》的形式感极强,大卫芬奇从摄影、色彩、构图、表演等角度入手,极力构建了一个30年代的好莱坞梦境。
《曼克》不仅致敬《公民凯恩》,再现好莱坞最伟大的幕后花絮,也在描绘时代,甚至在向时代控诉、发问。
不过,其发问对象,是评论家、学院派,还有奥斯卡,不是观众。